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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騙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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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騙子

李曦寧拿出幾份報紙, 低頭時沒了額發的遮擋,露出發際線處破相的縫合傷口:“……這些你都看了吧?”

占據新聞頭條的版面, 照片和字眼一樣血淋淋。

密密麻麻的篇幅都在講國內最新勘破的新型人口販賣團夥一案,以高薪工作為誘惑,把大量年輕靚麗的女孩子騙到雲南西雙版納來中轉,再用專車接走送入小路入緬北,最後賣到緬東詐騙園區和柬埔寨。

更可怕的是,這些日益壯大的犯罪團夥,其背後支持者, 是國內各行業一些有名有姓的人物。

這些趙予安都看過,她甚至去深挖了所有相關的小道消息, 曾在一篇怒罵緬北“某某園區”在某歌地圖上肆無忌憚的標註名稱的帖子下方,她看到有人在沈重評論道:每一個調查的臥底線人都有去無回。

“看了,”趙遠安感覺雙唇就像被黏住了一樣,報紙在指尖握出深刻褶子:“但是,他為什麽非去不可?”

她想過他做的事情會有危險,但她沒想過會這麽危險。

李曦寧望著眼前女孩清澈幹凈的眸子,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, 慢慢的勾起唇角, 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。

“他是真的把你保護的很好。”

“——原來你竟真的什麽都不知道。”

李曦寧替陸贏川感到可悲, 更可悲的是她心裏翻江倒海般肆虐的妒忌。

什麽樣的愛,能讓一個男人不惜付出一切, 心甘情願走上一條不歸路。

——傾盡全力,為她背負所有。

卻又將愛意深埋於冰蓋之下,寧死也絕不外露一絲一毫。

趙予安看看李曦寧, 又看了看何紀州,木木開口道:

“——我應該知道什麽?”

*

十小時後。

京都家中。

趙予安沒想到自己還能回到這裏。

門打開的那一刻, 淡淡檸檬香擁抱住了她,這是上次趙予安用的清潔乳的味道,熟悉的味道讓她緊繃的神經都松弛了些許。

更沒想到,她回來的目的竟是踏足禁區。

“趙予安,他的暗房,你不是一直好奇有什麽嗎?我想你應該進去看看。”

“我不知道密碼。”

李曦寧和何紀州對視一眼,她眸光閃爍:“我想,密碼應該是你的生日。”

趙予安指尖輕輕點過密碼鎖屏幕,深吸一口氣,輸入自己的生日日期。

暗房厚重大門應聲而開。

一種藥水的酸澀味道撲面而來。

她內心忐忑,腳步頓了一下,還是踏了進去。

暗房是長方形的,趙予安繞開了放大機,順著水槽走到了室內最深處的工作臺。

她走來時帶風,頭頂傳來金屬夾子碰撞的叮咚聲響,腳下踢到了一個大箱子。

趙予安不做他想,隨意地仰頭望去。

——竟一時間看的癡了。

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,她的視線已經模糊,呼吸也變得粗重,身子軟綿綿的,她勉力扶住桌子。

大顆大顆的眼淚止不住地掉落下來。

*

趙予安打小就知道陸贏川不太待見自己。

俗話說,兩個人青梅竹馬,兩小無猜,又是比鄰而居,自會日久生情。

她覺得除了最後一句,他倆都符合。

五歲,她第一次見到陸贏川。

如果說故事的最初,一切始於顏色。那這句話對趙予安來說無比適用。

她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小哥哥。

門打開,他站在光裏。

小小年紀,已經有種讓人無法忽略的氣質。

男孩被陸瑛帶著來到趙家,放下一袋水果和一些自制的糕點。兩家女人在沙發上其樂融融說著話,陸瑛一擡眼,兒子還在門口杵著,“阿川,帶妹妹玩呀!”

男孩嗯了一聲。

“安安,叫陸哥哥,陸哥哥剛來這邊人生地不熟,你要保護他!”

趙衛國是警察出身,喜歡一板一眼的教導混世魔王般的女兒,眼裏卻盡是藏不住的寵溺。

“嗯!陸哥哥!”

她得了首肯,甜甜的叫著。連頭盔都沒摘,像只快樂的小鳥,從自己小卡車上起身飛撲過去,熱情的抱住他。

“……”

她感覺他的身體一僵,然後禮貌的擡手,一,二,三,像拍冬瓜一樣僵硬的拍了拍她的頭。

這樣美好的初遇,兩個人的版本天差地別,在他嗤之以鼻的口中,那一天是他前半生災難的開始。

五歲的小女孩戴著憤怒的小鳥頭盔,一猛子撞在他小腹上最脆弱敏感的部位。

哪、裏、來、的、小、混、蛋!

他痛得齜牙咧嘴,表面上卻波瀾不驚,伸手就想把這臭丫頭扇一邊涼快去。

餘光中,陸瑛似是警告的看了他一眼。

他立馬改扇為拍,僵硬地摸了摸她圓乎乎的腦袋。

六歲,她上了他所在的小學。

運動節,高年級有拔河比賽。為了給首當其沖的他助威,她特地打扮成吉祥物,揮舞兩根臨時找來的加油棒,嚎的喉嚨都啞了。

後來他們班輸了。他卻很領情,走過來對她安慰的笑,看著她的眼神那麽溫柔,似盛夏的驕陽:“謝謝你啊,太陽太大,下次別來了。”

八歲,小混蛋上了他所在的學校。

據陸贏川面無表情的回憶追溯,那一天確實是難以忘懷的一天。

拔河比賽,她戴著無臉男面罩,身穿同款黑袍,手裏卻舉著兩顆新鮮的像剛從地裏刨出來、還帶著泥土芬芳的大蔥,在滿頭大汗的他旁邊,一邊咆哮式助威,一邊隨著節奏扭秧歌。

陸贏川:“……”

全班同學:“……”

他們班在這樣高頻率、強傷害的精神侵染下,不負眾望的輸了。眾同學紛紛朝他投以憤怒的目光。

他硬著頭皮,咬牙切齒,走向滿臉期待的小混蛋。

“謝謝你啊,但以後不要再來了。”

十二歲,初一。

趙予安和剛轉學過來的張阮阮一決雌雄——競爭班級大姐大的龍頭地位。

賭約:光明正大拿到初中部校草陸贏川的外套。

“我是很公正的,”趙予安嚴肅的捏了捏拳頭,“誰都知道初中部的陸贏川就沒搭理過哪個女生,一個連女生情書都不收的人,要想光明正大拿到他的外套,簡直比登天還難!”

不明所以的張阮阮蠢蠢的點了點頭,已經開始拿出小本本嚴肅的寫攻略了。

眾女生:“……”太奸詐!

後來她當著張阮阮的面,只是跑到他的班上,一聲吆喝下就順利拿到了外套。

張阮阮瞠目結舌,當場抱拳作揖拜她當老大。

趙予安洋洋得意地穿著陸贏川的外套招搖過市,驕傲的尾巴都快翹起來了。

她的陸哥哥,真真是最疼她的人啊!

十四歲,他在全班同學的哄堂大笑中,皺著眉頭將外套扔給了她。

只因她鬼鬼祟祟湊到他耳邊連珠炮似的威脅他,“陸贏川,你不給我我就跟陸阿姨告狀說你欺負我你不管我!”

又是這招,她屢試不爽。

後來外套還回來了,還多了附加禮物——少女的初潮經血。

陸贏川沒註意,穿著它招搖過市,一躍成為全學校茶餘飯後的笑柄。

那一天,趙予安正式成為了少女。

那一天,陸贏川蹲在洗手間地上,就著個小盆,咬牙切齒、惡狠狠的洗校服外套。

多的是,這樣讓趙予安閉眼一回憶起來,幸福感滿滿的小事。

多的是,這樣讓陸贏川閉眼一回憶起來,痛苦感滿滿的小事。

在寧縣酒店那晚,他們把酒言歡,將往事一一拉出對照,發現這些說上十天十夜也說不完的啼笑皆非的往事,樁樁件件,在兩人的印象裏卻截然不同。

那晚,趙予安笑得特別放肆,心裏的失落卻越積越深,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:“所以,從小到大,你真的從來沒有、哪怕一丁點喜歡過我,對嗎?”

他怔了怔,梗著脖子說了句“對”。

“陸贏川,你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,對嗎?”

“是。”

趙予安哈哈大笑,癱倒在沙發上,卻在轉頭時用拇指快速揩去了眼角的淚水。

就這樣吧。

她徹底死心了。

*

可是這些又是什麽?

這些鋪天蓋地的照片,這一箱子……又是什麽?

自己幼時的每一張照片,和他的合照,都被仔仔細細裝裱成冊。

上了高中後,她迷戀上拍立得,後來拍的多了,審美也變得更苛刻,其中不滿意的相紙、重覆的卡哇伊姿勢,都大把進了垃圾桶,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再次看到它們。

甚至他出國前,她大鬧了幾場,後來把他從家裏叫出來,氣鼓鼓的把一盒成人用品拍在他胸口,陰陽怪氣道:“呶,畢業後想跟你用的,現在估計沒戲了,出國後記得做好安全措施,保護好自己哦!”

在他錯愕不已的目光中,她揚長而去。

趙予安拿起那盒早已過期的,連塑料都沒拆過的方正小盒子,悶悶地笑出聲。

還有他在國外期間,他們相隔整個太平洋。那段時間她情緒很不穩定,微博是她暴躁的宣洩口,她甚至一天能發十幾條。趙予安覺得沒有人在乎她的小號,更沒有人會註意到這些小情緒,她因此互聯網發瘋發的毫無負擔。

而現在,遙遠的記憶襲來,那上面的每一條動態、每一張照片,都被認認真真裝訂成小本子,被摩挲到卷了邊角。

她抑郁那一年,他最常帶她去的地方是戶外,帶她露營,帶她野餐,用膠片給她拍了好多好多照片。

當時趙予安渾渾噩噩,沒有什麽感覺,如今一張張再看過去,可以清晰看出她從生病到慢慢康覆的狀態。

頭頂的架子上,是數張放大的照片。

她練習打鐵花時專註的眉眼,溫柔而堅韌。

她皺著眉頭聽著黃廷征講解,認真而嚴肅。

她緊握柳木棒時的手部特寫,青色凸起的脈絡。

她在火樹銀花下、人景合一的身姿,臉上滿滿的自信。

還有,還有,還有。

還有無數和她有關的東西,被他深沈而病態的一一收集,一一記錄。

就像惡龍在暗無天日的崖底,日覆一日守護著他的珍寶。

——他獨一無二的珍寶。

箱子裏,還有三本房產證,是京都二環內黃金地段的房子、一些商鋪、密碼是她生日的存折……

陸贏川生平所有的積蓄,通通都留給了趙予安。

他暗中謀劃,早早為她留好了所有退路。

如果,我不能一輩子陪伴你,免你驚,免你苦,護你周全,讓你一生安樂無虞,那麽就讓我竭盡所能,對你做出最好的安排。

——給你我能給的一切。

陸贏川不喜歡趙予安。

因為他早已愛慘了趙予安。

趙予安從不是單戀,她某些時刻小獸般的直覺沒有錯。

陸贏川早就愛上了她,可他為什麽死活不願意承認?

她蹲下身,淚流滿面地整理箱子裏的東西。

不期然,在箱子的內部夾層,找到了一本破破爛爛的、牛皮日記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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